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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记忆中的“老人儿”

热度 3已有 530 次阅读2013-9-30 10:03

记忆中的“老人儿”

  

       “老人儿”是我们知青对住在连队大草房里的几位一直没成家,始终孑然一身的老跑腿的称谓。我们之所以管他们叫“老人儿”一是他们年龄大。那时我们刚到兵团,年纪最大的刚刚二十出头。他们之中的最年轻的也将近四十岁,年龄大的已经五六十岁了,可以算作我们的父辈。二是资格老。他们当中有的是老革命;有的是老功臣;有的是老干部。身世不一般,经历不平凡,事迹不简单。让人不能轻视,不敢轻视。三是工龄长。他们有的是脱下军装的农垦老兵;有的是建场的元老,有的是六十年代初就到农场的老职工。而我们那时则是初来乍到。“老人儿”在我们连地位挺特殊,基本上不上班、不干活,连队领导也不安排他们的工作。他们每天优哉游哉,有时到团部转一转,有时聚在一起侃大山,有时在房山头底下晒太阳。累了歇、饿了吃、睏了睡、没人干涉、妨碍、阻挠他们。后来我们才知道。按道理,讲贡献、论资格这些人大部应当住进城里的荣军疗养院或干休所。只是团里没有这个条件,只好把他们安排在离机关较近,住宿、生活条件较好的我们工程连作为关照,作为优待。我们下乡时,工程连才刚刚建起食堂、宿舍两间砖房,还优先让给我们知青使用了。原来的工程连只有两排大草房,是东北乡下常见的“拉和辩”房子。就是用木杆支起房子的外形,留下门窗的位置,然后用四周均匀裹好泥巴的麦秸,一层层缠绕着像编辫子一样编到木杆上,干透后,两侧抹上大泥,中间再搭好隔断,房顶苫上茅草,镶上一层玻璃,安上门板就算完工。这样的屋子墙体薄,不保温,四处透风。夏天倒还好过,冬天里外挂霜,人住在里边很遭罪。就是这样的条件,几个“老人儿”住在其中一间不大的屋里,从来没有怨言,没提过要求、没闹过情绪,而是安之若素,泰然处之。可能这是唯有“老人儿”才具备的气质与风度吧。

       “老人儿”中,李才是特殊的人物之一。说他特殊,是因为他是一个多年的精神病患者。不犯病时知道吃饭睡觉,日常生活也尚能自理,只是不间断的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不知是在述说自己的不幸?还是在和情人谈情说爱?和情敌分辨争执?反正谁也不明白、不知道、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李才偶尔犯病,不分白天黑夜,总是四处游走。像幽灵一样出没在连队各个地方,很骇人,得有人看着。“老人儿”就主动派出专人照顾他。据知情者说,李才是建场之初到农场的,那时年轻、好学,人也长得不错,就选到基建队--我们工程连的前身学瓦工。李才有一手好活,特别是抹灰,更是一把好手。别人抹灰时怕泥灰掉下来,总是特意穿上破衣服。旧衣服。而李才抹灰时偏偏和别人相反,专门穿上干净衣服,新衣服。抹灰时两脚不丁不八,前后分开站在跳板上,左手灰板、右手抹子,轻轻一磕灰板,舀勺的人赶紧把灰送到灰板上,李才的抹子在灰板上灵巧自如的翻飞几下,把泥灰进一步调匀,一抬手,抹子前后左右一走,泥灰均匀干净的抹到屋顶,毫无遗落,绝不拖泥带水,活干得干脆利落,人见人赞,可谓一绝。李才那时年轻,正在谈恋爱,却遇到一个不知进退、不讲道理的情敌,非要和李才抢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在一次争吵中那人趁李才不备,把李才打下跳板,伤着了头,留下后遗症,患上了精神病。李才就这样毁了,大家惋惜他、同情他、怜悯他、可怜他,让他和“老人儿”吃住生活在一起,成为另类“老人儿”,我们到兵团时李才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老人儿”了,我们离开兵团时,李才还在,是我们走后才病故的。

       “老人儿”之中另一个特殊人物是刘宽生。刘宽生是连部会计李桐文的舅舅,当时也有五十来岁了。个头不高挺粗实,平时总梳着中间一道大中缝向两边均分的大分头,常穿一件黑色对襟夹袄,黑裤子,冬天好打裹腿。整体形象好像样板戏里的叛徒温其九。和我们说话时喜欢咬文嚼字,引经据典,显得有知识有文化,与众不同。和“老人儿”在一起时,常常嬉笑怒骂,插科打诨,顺便占占他们的便宜。不知他为什么一直没成家,也是孤身多年的老跑腿。说他是特殊人物一是因为他并不跟其他“老人儿”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单独住在“马号”里;二是他有官职马倌,有职务饲养员,给连队喂马。三是得到过重用,当过我们知青的教练。有一个时期连队领导要求我们知青早起出操跑步,后来选来选去选中刘宽生当我们的出操的教练。每日出操,刘宽生身穿对襟上衣,腰扎皮带,打着裹腿、拔着正步、喊着口令、做着示范,在大宿舍门前极其严肃认真地操练我们,直到大家腰酸腿疼,气喘吁吁才肯罢休。看他不高的个头在拔正步时一颠一颠,大分头在脑袋两侧一耸一耸的滑稽样子,谁也忍不住笑。心想,这那里是出操?分明是出洋相;那像操练兵团战士?活像败军出逃,而刘宽生恰如指挥队伍的长官。别看刘宽生操练我们显得不伦不类,喂马倒是有一套,什么“寸草铡三刀,没料也上膘”,“草膘料劲水精神”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平时鍘草、切豆饼、煮黄豆、拌料饮水,确实一丝不苟,非常能干。我们连队十几匹马被他喂得膘肥体壮,屁股蛋子滚瓜溜圆,四个蹄子像四个倒扣的小铁盆,高大雄壮,孔武有力。套车时费很大劲才能把马塞进车辕子里。有一次连队的马车“打压子”,马车前倾,辕马怎样挣扎也没能站起来,被活活憋死了。现在看是超载、超高、超限,属于违章,应该定性为责任事故,驾驶员得受处分或处罚。但那时就觉得是一个意外。马死了,只好忍痛扒皮吃肉,连队食堂连续吃了好几天马肉,吃得大家一看到马肉就皱紧眉头难以下咽,也不知是为了那倒霉的马还是那倒胃口的马肉。

        老贾学名贾克久,外号“贾磕巴”,其实他真磕巴。他老人家可不寻常,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立过功、受过奖,得过勋章,受过高层领导接见,是远近知名的老革命、大功臣。老贾虽然磕巴却非常健谈、喜欢聊天,时不时与我们讲他那过去的事情,还经常把他得过的那些军功章、勋章、立功证书、奖状拿给我们看。王玉书告诉我,有一次老贾给他们几个知青讲了他们和美国鬼子遭遇的趣事:老贾的排长领着队伍急行军,没料到和一帮美国大兵走了个对头,两下面对面,一下僵到那里。排长急中生智,举起双手对着美国兵大喊大叫,并乘机给走在队伍后面的老贾打眼色,老贾心领神会,持枪、推弹、瞄准、勾机一气呵成。对面的美国大兵见状,不知哪根神经受了刺激,竟然放下武器,鼓起掌来。排长一声大吼“卧倒!”,战士们“刷”一下趴倒地上,老贾的机枪同时射出了一梭子子弹。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倒霉的美国鬼子死的死伤的伤,落荒而逃,我军毫发无损。老贾因此立了功。事后老贾说:“这一仗,打得不太仗义,不过,兵不厌诈,两军相逢智者胜嘛,谁让美国人是傻大兵呢”。平时,老贾最津津乐道的是他在朝鲜时干过的花花事。停战后,老贾他们部队没有马上回国,仍在朝鲜驻防了一段时间。朝鲜女人喜欢志愿军,常常私下勾引我们战士,我军有纪律,战士们都不敢乱来。只有老贾他们这些老兵油子狗胆包天,常常趁月黑风高之夜摸到朝鲜人的住处,看不清模样,分辨不出男女老幼,就挨个摸脑瓜,是短头发的不动,是长头发的就爬上去,解开裤子,掏出家伙,三下五除二打一炮就跑,那些朝鲜人既不反抗,也不吱声,任凭老贾他们胡来。每当讲到这事,老贾喉结上下耸动,咽着吐沫,吧唧着嘴,似乎在品味,在回忆那谁也无法证实是否真正发生过、是不是他自己编造、臆想出来的艳遇。或许,这才是真实的老贾,是离开战场,回归常态的老贾,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老贾。

        王长昶也是“老人儿”之一。王长昶是地道的北京人,说话京腔京味,声音又尖又高,像宫中的太监。王长昶是个孝子,三年困难时期,为了给老娘改善生活,到黑市倒卖火石被劳教。期满释放之前,突然接到通知,因为战备需要,不许他们回北京了,分散异地安置,王长昶以此到了我们团,分到工程连。这件事对王长昶打击很大,受了刺激。离北京越来越远,没法照顾老母亲,是王长昶的心病。也是诱发他患上精神病的主要原因。开初王长昶看上去一切正常,工作,生活、劳动和正常人无异。后来就不对劲了,看人时眼睛直勾勾的,说话有时前言不搭后语,得了精神病,后来越发严重,发病也越来越频繁。常常一个人去团部供销社,买来几瓶水果罐头,回到大宿舍门口,呆呆坐在台阶上,不言不语、摇头晃脑、唉声叹气,良久才高高举起罐头,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台阶上,罐头的汁水流得满地,他拣几只水果吃了,然后默默走开,那抑郁的神情,痛苦的样子,让人为之摇头叹息。听说王长昶最终病故在兵团,始终没有实现回到北京的夙愿。不知他的骨灰安放何处?他的灵魂是否回归故乡?

       “于拽子”、“金蘑菇”、“王拐子”也是“老人儿”。“于拽子”挺胖,大圆脸,戴眼镜,一只胳膊,常穿一身旧了的军队制服,走路时挺胸抬头,昂首阔步,特有军人气质。一只空衣袖前后摆动,有时他把空衣袖掖在衣襟里,走路“拽拽”的,久而久之获得了“于拽子”的雅号。他说话大嗓门,总像要吵架。后来才知道他是炮兵,战场上负了伤,炸断了一只胳膊,震聋了耳朵,听不清别人的说话。他和别人唠嗑,也是自说自话,好像两个人在大声的自言自语,根本唠不到一块。时间长了,便很少和别人主动搭话,好像威严,冷峻、端着架子、派头十足的首长。其实,是个外冷内热,古道热肠的人。因为炮兵出身,他懂机械,掌握许多物理知识,常常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听懂听不懂,听见听不见就给我们大声讲起机械构造,机械原理,密位、抛物线等等,像师傅教徒弟,导师带研究生,教官培训学员,可笑也可敬。

        我和“金蘑菇”、“王拐子”接触不多,印象不深,随着时间推移,现今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模样,叫不上他们的名字,只记得他们的绰号了,现在想起来觉得是非常遗憾的一件事情,

        这次,我之所以要写一写“老人儿”,不是因为对他们了解得深,接触的多,关系密切。而是想借机表达一种感情、一份思念、一点回忆。我上面所记述他们的这点事儿,其实只是他们全部生活的一个片段,是他们生命里程的一个台阶,是他们精彩人生的一首插曲,我能够了解的、记住的、写下来的也仅仅是沧海之一粟、九牛之一毛,挂一而漏万。但是,掬起一朵浪花,让它展示大海的辽阔,采撷一片绿叶,让它呈现森林的壮美,记录几件小事,让它反映人性的善良。做到了这一点,实现了这个愿望、达成了这个目的,觉得非常有价值,非常有意义,也非常有意思。

       时光倏忽逝去,兵团悄悄改制,“老人儿”已经谢世,往事如梦如幻,只留下这点只言片语、一鳞半爪,算作纪念与祭奠。

 

                                                     二一三年六月十二日端午节

                                                     二一三年九月二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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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1 个评论)

回复 平姐 2013-9-30 13:24
彦秋的记忆力真好,文学功底也很深,几个“老人儿”在你的笔下非常深刻的刻画出来,让读过文章的人对他们几个的容貌和特点一下子就记住了。非常真实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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