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亓长山

       亓长山没了！这个噩耗是亓长山的爱人杨锐霞半夜三更在我家都已经睡熟时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的。听到这个消息，我突兀得直打激灵，问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原因？杨锐霞告诉我亓长山得的是胃癌，已经去世，明后天出殡。听了这话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也问杨锐霞为什么没有把长山得病住院的消息早点告诉我们，好去探望他，陪陪他，送他最后一程。放下电话我发了一场无名火，为了长山的离去、为了这迟到的消息和那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长山出殡的那天，我忘了当时是什么原因使我没有去送别他。老伴刘延华和陈连顺、郭玉英等几位兵团战友去了。她回来说亓长山病得脱了相，瘦的不成人形，大家看了痛心不已，伤感万分，不少人流下热泪。听到她的描述，我特别纠结难过，心潮难平，往事历历又清晰浮现脑际、眼前。

       长山是六八年十月十八日来到工程连的第二批哈市知青。因为比我们晚来几天，又被分配到“窑地”，除了在一个食堂就餐、一个大宿舍就寝外，平时接触并不多。他长得中上等个头，身材匀称结实，很有男子汉气派；国字脸型，眼睛不大，五官端正、肤色白皙，属于帅哥；而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显得很有修养。所以女知青大多对他有好感。但是当时我们哈尔滨男知青都不太喜欢他，倒不是“羡慕嫉妒恨”。而是说他有一点“装”，不合群。“装”这个词具体指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法精确表述，可以说这个人有一点做作？有一点装模做样？有一点矫情？有一点城府？总之用于对人的评价含有一点贬斥的意思，却也不属于恶评。不过无论如何大家毕竟是一个城市来的，“亲不亲故乡人”，我们还是常常在一起聚会、一块探家、聊天、唠家常。长山年纪比我稍大几个月，结婚也比我早几年，是在兵团成的家，爱人是当地老职工的女儿，就是前边提到的杨锐霞。两个女儿都是在兵团生的。因此他返城很晚，属于最后一批。回城后，长山分配到铁路部门，和我爱人刘延华同属一个系统，由此我们接触的机会多了起来，走动也相对频繁了一些。

       随着往来的增多，对长山逐渐有了更多了解，印象也慢慢改观。其实，长山是个孝顺的人。下乡之前，长山家就住在现在我家马路的斜对面，南大六道街和太古街交角处。从一个门洞进去，走到紧里边右拐再到尽头，靠大山墙那一户就是他家。屋子不大，也就一屋一厨吧，不过收拾的窗明几净，整洁有序，门斗处搭建了一处棚厦，堆放着煤柈等杂物。他妈妈是个小脚山东老太太，那时已将八十岁，但是身体硬朗，耳聪目明，记忆力特别好，我们去过她家的，她都叫得上名字。平时收拾得干净利落，。闲瑕时好喝茶，她家那把紫砂茶壶从来都沏满着茶水。我们去他家，老人家总是殷勤的用那把紫砂壶给我们斟茶倒水，弄的我们既不好意思，又心生暖意。老人家每当提起长山总是赞不绝口，说他是诸多（好像是九个或十个）子女中最孝顺的，去兵团后常常给家里捎钱、为家里买面、买油、买肉等等，总之非常顾家，知道孝顺老人。“百善孝为先”，对孝顺老人的人我是特别尊重的，也愿意和这样的人交往，接近。长山还告诉我，他家那把紫砂壶传承了几代，年代久远，里边结了厚厚的“茶山”，不能擦洗，只能涮涮，就是怕把“茶山”损坏了。因为有了“茶山”的缘故，有时不用放茶，冲进白水，照样可以喝出茶味。当时我还将信将疑，后来才知道确实如此，让我长了见识，我也才知道长山比我见多识广，值得我学习。

       长山是个顾家的人。回哈之初长山住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只知道最后几年他住在一个铁路居民小区的半地下室里，要从栋门走下去十几个台阶才能到他家。左右各一间住屋，中间是厨房，屋内昏暗、潮湿，很少见到阳光，白天都要开灯。我们多次劝他买房改善居住条件，他都不肯，说要攒钱给女儿成家。后来长山提前退休了，自己又出去找了一份工作，给人打工，只想为了老婆、为了女儿、为了那个家多攒一点钱。我还听说长山去世之前，已经病态初现，但是他仍然不肯住院治疗，带病在一所院校当寝室管理员，捎带卖点矿泉水、纸巾、面包什么的。我想长山是个精明人，一定会知道自己的病情，他那么不顾惜自己，完全是为了老婆孩子。长山尽了一个男人的责任，是一个称职的好丈夫、好父亲。值得我们称道、赞许和怀念。

       长山是个仁义的人。我们所说的“仁义”就是能够善待他人。一次，长山、我和爱人刘延华一行三人打车参加兵团战友孩子的婚礼，途中出租车轮胎泄气抛锚，我们下了车，准备重新打车。长山掏出五元钱递给司机说：“师傅，你的车坏了，不怨我们。我们还得另打车，给你五元钱作为补偿吧”。司机师傅非常感激，连连称谢。其实，如此情况照章是可以不用付费的。长山说司机师傅也不容易，车坏了他也难受，给他点钱，我们也心安理得。这件事是件小事，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想，换了我，我或许会扬长而去。将心比心，长山比我更能“善待他人”，更具仁爱之心，值得我敬重。 

       长山平时说话慢条斯理，给人以稳重、低调的感觉。其实不然，他对看不惯的人和事有时也直斥其非，直言不讳。那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家还住在南岗区极乐寺附近。一次兵团战友聚会后到我家搓麻。李元符的老公在她身边观战，总是斥责李元符，后来一些话就有点不好听了。长山和李元符的老公尽管也不十分熟悉，也终于忍不住说：“看你也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说话怎么这么粗鲁呀？这么些战友，你当面这样说她，你让她多难为情，能下得了台吗？”因为话在理上，长山说得又不疾不徐，平心静气，弄得李元符老公不好意思，连连认错。而我面对此情此景大多是装聋作哑，完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单从这点讲，我不如长山。

       我最后一次见长山，是我们都参加了光敏儿子的婚礼。那时的他显得神情抑郁，很沮丧；心情不好，很沉闷。据他同班同学光敏讲，可能和长山的家庭有关，其中还涉及到父女关系，具体详情夫妻两人谁也不愿讲，不肯讲。总之错综复杂，一言难尽。“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我们也没法妄下结论，只能劝解，说和，起没起作用只有天知道。家庭关系演化到这一步，确实令人难过，痛心。

       从一些小事上也看出夫妻已经貌合神离的蛛丝马迹。记得一次我们几个兵团战友去长山家串门。长山留我们吃饭。那时，长山爱人杨锐霞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个小饭店。长山就打电话让小杨中午送几个菜回来。中午时，一块打理饭店的二女儿一手各端一只盘子，果真就只送回来两个菜，一个是内酯豆腐烧油菜，一个是芹菜炒粉条。进到屋里看到平素认识熟悉的叔叔大爷，只简单打了个招呼，放下手中的菜就走了。而平时和我们关系一直不错的小杨藉口饭店忙，脱不开身，一直避而不见。当时屋里的气氛挺尴尬，大家都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走也不好，留也不是，一时僵在了那里。长山看看我们几个人，又看看那只能盖住盘底的两个菜，有些挂不住脸，忙站起身来，去翻冰箱和橱柜，一会儿拿出两听罐头。举在手上，解嘲似的对我们说：“我这有苏联黑鱼子酱罐头，挺名贵的，好吃。这瓶苏联黄豆罐头也好吃，打开！打开！”。黑鱼子酱罐头虽然名贵，但是我们吃不惯，也不想吃，坚持让长山放回了原处。黄豆罐头打开了，算作一盘菜摆在桌子上。我们盛情难却，都尝了尝这瓶进口罐头，感觉除了稍稍有一点甜味外，和我们在兵团做大酱烀的黄豆没什么两样，我怀疑是不是猫粮。狗粮，没敢多吃。事后我们都说这小杨太不给长山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长山脸上无光，就是夫妻关系再不好，也应当大面过得去呀。这或许就是小杨和长山真实夫妻关系的缩影和写照吧！也或许是长山抑郁的原因吧！

       听杨锐霞讲，是亓长山不让她告诉我们他患病住院的消息的，也不希望我们去医院探望他。究竟什么原因，我们不得而知。或许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不幸；或许不愿让我们看到他临终时的模样；或许；或许……。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愿、不想去猜测、揣度。只愿在天堂里长山能够保佑着他的妻子儿女，让她们如长山生前所愿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只有这样，长山才会满足、快乐吧。希望长山在天堂安息！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兵团战友亓长山！

                                                                                       二零一三年六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