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锯房

     我在黑龙江建设兵团时，有一段时间被分在木工排的大锯班。这一段经历，现在回忆起来也颇有意思。木工排地位较高的是学木匠，这也要领导看中了，你才能去干。我所在的大锯班，纯粹是个苦力的干活，没多少技术可谈。只要有一把力气，谁都能干。

    大锯班的主要任务是破木材，农场每年利用冬闲的时候，组织一批青年，到兵团指定的地点去砍伐木材，以供农场自用。伐来的木材，农场自己想办法或办理托运，或直接用汽车往回拉。拉回来的木材，集中堆放在我们木工排，由我们大锯班来分解。

    大锯班的班长，叫老王头，我进去的时候，他已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论年龄，他比我们排长还大，再说他本人也是木匠出身，所以排里的人都很拿他当回事。那老头也常常有些专横跋扈的样子，虽然有时我们也不喜欢他，但也拿他没辙。老头好抽烟，而且烟瘾极大。他抽的烟，是那种自家种的叶子烟，叫“抱杆黄”。拿纸卷一卷，就成了。我到兵团没多久，也学会了卷烟。但我不抽那烟，感觉太冲。“抱杆黄”还好些，那“小胡泼香”简直没法上口，那烟太有劲了。我还是买我的卷烟抽。

    我在大锯班的这些日子，认识了不少木材。如果这木材是大兴安岭伐来的，那品种就不会太多，主要是果松、白松，落叶松，少有其他种类。如果木材是从小兴安岭伐来的，那品种就多了去了。除了上面的三种松树，还有柳木、榆木、楸木、色木、水曲柳、柞木、桦木、桦木中还分黑桦和白桦，还有黄柏梨（这是老王头他们叫的，我是音译）还有一些不常见的，我已全忘了。只知道，色木的木质坚硬，可以用来做刨子，黄柏梨的木纹很漂亮，可以用来打箱子。那时，那些已成家的老职工，对黄柏梨的箱子都倾心不已，家里有那么一对黄柏梨的箱子，是很自豪的事。可惜的是，这种木材实在是太少了，我在的那段时间，总共才看见两根。我那时人还小，才17岁。也不会去关心这两根宝贵的原木，到底落入了谁家。

    大锯班有几件工具是外面不多见的，一是搬钩，用来滚动原木。二是掐钩，抬原木时要用到它。三是杠子，杠子两头细，中间很粗，一米五六的长。抬原木时，四人一伙，前后左右分开，用掐钩将原木掐上，便可抬起来就走。若是遇到大的原木，便要六个人抬，更大的，有时竟要用上八个人，才能抬得动。这时就要用到“巴门”“巴门”是一根不长的硬木，两头朝下的地方各有一个凹陷处用来套绳索，中间朝上的地方也有个凹陷，用来固定掐钩。加上个“巴门”就可以多加一付杠。有一次，我们抬一根老榆木，八米长，大头足有八九十厘米，小头也有六七十厘米，上了八个人，硬是抬不动。原因是八个人中，有两个女的，一吃上劲，她们就掉链子了。当时再也没人可上了，老王头一气之下，把两个女的撤了下来，就我们六个男的，硬是把它抬了起来。后来老王头算过，平均每个人肩上的分量，要三百多斤。抬那根榆木的感觉，过了四十年，依然有印象。两个腿直打晃。

    抬原木，小的自不在话下，遇上大的，老王头就要喊号子。开始我们都不好意思跟着喊，后来老王头说：“喊号子主要是头杠后面看不见，喊起来，一是可以共同使劲，二是对自己身体也有好处。”就这样，我们几个才跟着一起喊了起来。老王头喊的那几句，也无非就是：“哈腰－起呀！”“起步－走呀！”“这根木头，两头大呀……”等等等等，我想大概是我们抬得距离较短，不如山里抬得那么长，老王头喊号的水平发挥不出来。

    那段时间里，我正迷上了吹口琴，工作休息时，坐在木楞垛上，拿出心爱的口琴，呜里哇里地在那儿吹，凉风习习，穿着薄薄的衣衫，好不舒服！

    大龙、卢翔、徐兵、王友和我，大锯班就我们几个知青，我现在也会时时想起他们，同时想起的，还有那教给我们很多知识的，有时令我们十分讨厌的老王头。